不要忽略了被取消番号部队的战绩

王直口述  王东炎执笔

本文中展示的三张照片，是反映抗美援朝战争中，志愿军在第二次战役东线战场押解美军俘虏、雪山追击和英勇作战的场景。在这次战役中，志愿军八十九师（隶属二十军）指战员打的英勇顽强又机智灵活，是东线志愿军取得战果较大部队之一。战后，八十九师受志愿军总部和第九兵团部通令嘉奖，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向全国作了胜利消息的报道。但战事一停息，八十九师就撤消了番号，部队拆散，将战斗骨干充实到二十军其他各师。这是因为二十军其他各师减员较大，战后休整补充了新兵，但战斗骨干缺乏。没想到，八十九师番号被撤消，所取得的战果也“消失了”。至今在所有反映抗美援朝二次战役的出版物中，都没有叙述八十九师取得的战果，作战行动也只是一句话点到为止。因此，有不少人认为八十九师是作战不力被撤消了。在此，我不得不从这三张照片谈起，将志愿军八十九师在二次战役中作战情况说一说，以正视听。

                                                                                                               （一）

  1950年12月1日，美陆战一师遭志愿军第九兵团主力（二十七军和二十军另三个师）沉重打击之后，开始全线溃退南逃，与八十九师对峙在社仓里地区的美军第三师亦于2日东撤（八十九师与军主力不在同一个作战方向上）。我和曾副师长亲率二六五团先沿公路再翻越剑山岭尾追逃敌；并令二六六团经德里、细洞插向德兴里实施平行追击；二六七团随后跟进。二六五团三营于2日晚在剑山岭下追上美三师第七团二营；二营攀登削壁插入敌人侧后，抢占了有利地形；团又以警卫连投入战斗，大胆插入敌阵，与敌展开混战。经一夜战斗，于3日上午10时，将该营大部歼灭。计俘美军80余人（其中中校营长1人，尉官3人），毙伤200余人，击落敌机1架，俘飞行员1人；击毁敌坦克、汽车40多辆；缴获各种火炮3门，轻重机枪20余挺及其它战利品数百件。八十九师及时向军部作了战况报告。

这个胜利惊动了毛主席。1950 年12月5日 7时，毛泽东致电彭德怀、宋时轮并告高岗，电文如下：“（一）彭十二月四日廿四时电所述战役部署甚好，望即照此执行。十二月四日十八时电所述经验总结，亦是很好的。此次西线歼敌二万余，是一个大胜利。金日成已回朝鲜，关于方虎山部队的使用问题，请直接向金提出。（二）宋陶覃十二月四日二十二时五分电部署意见很好，望即执行。除歼灭被围之敌及准备打援外，如能以一个军的主力再歼灭社仓里地区美三师的两个团，则意义极大。”（摘自：《毛泽东军事文集》第6卷）电文中毛主席所关注的社仓里地区，就是八十九师的作战方向。图一押解美军俘虏照片，是于1950年12月11日，在朝鲜咸镜南道水洞、龙水洞地区拍摄的。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志愿军八十九师战士在二次战役中押解美军俘虏.jpg

（二）

九兵团当时执行了毛主席电报指示，令兵团预备队二十六军加入战斗，只可惜二十六军距作战地区较远，因冻伤非战斗减员较多，主力已难以在指定时间到达指定地区，所以没有成健制的师团加入到追击的行列。兵团还令二十七军九十四师沿八十九师行军路线，经社仓里向兴南方向追击，但也因距离过远，未能达成在追击中与美军交战。由于八十九师追击前减员只有40多人，社仓里地区战斗战斗减员也只有200多人（全师共9000多人），保持有战斗力，所以三个成健制的团都展开了追击战。除了前述二六五团追歼美三师七团二营外，二六六团、二六七团还加入了追歼美陆战一师的战斗。12月5日，奉军令，八十九师翻越山苍岭，进至新丰里、三桥、松田村、中坪里一线；6日，二六七团进至草芳岭、水洞、龙水洞公路两侧，二六六团进至板幕洞、稳丰里地区。是晚，与美陆战一师一团在龙水洞、虚草坪、不兴里发生激烈战斗。7至10日八十九师又在真兴里以南地区阻击敌人。11日，于水洞、龙水洞之间出击溃退之敌，击毁汽车30余辆，毙敌300余人。12日继续追击，截获汽车60余辆，俘敌300余人。之后，军又以八十九师为主，将全军能行动之战斗人员组成一个参战师，待命参战。

<!--EndFragment-->图二志愿军在风雪中翻山越岭的照片，就是八十九师指战员在1950年12月2日翻越剑山岭时拍摄的。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志愿军八十九师指战员冒风雪翻越剑山岭追击溃退美军.jpg

（三）

了解朝鲜第二次战役东线作战的指战员都知道，第二次战役东线作战志愿军九兵团非战斗减员较大。二十军全军战斗减员达7993人，非战斗减员也达6334人（其中绝大多数是冻伤或冻死）。八十九师非战斗减员（绝大多数是冻伤）仅40多人。为什么八十九师因冻伤非战斗减员较少呢？由于志愿军后勤保障跟不上，八十九师与其他部队一样，跨过鸭绿江时，部分人员没有领到冬装，许多人员不是缺棉裤就是缺棉帽，大多数人员没有棉鞋。我这个从红军时期就做政治思想工作的人很清楚，物质是第一性的，在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下，不解决防寒问题，要取得战斗胜利只能是一句空话。由于朝鲜人民生活极端贫困，取之于民是不可能的。当时八十九师不仅是二十军前卫梯队，还是东线九兵团最先入朝的先头部队，是离后方最远的部队，“等靠要”是根本没有指望的。怎么办？我和师长毕尽是经过三场战争的人，心里这时是有底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抗战时唱的：“没有吃，没有穿，只等那敌人送上前”。11月15日，师先头部队二六七团与美陆一师运输第七大队一部遭遇，师即令该团主动与敌接火，争取在战斗中缴获敌人资重。这一着真灵，打了敌一个措手不及，一下缴获敌人三千多条军用羊毛毯。当我听到这一消息后，立即下令分到各团，并将毛毯撕开，分给战士们包脚（冻伤一般是从脚上开始的），这使全师绝大多数人都穿上了“棉鞋”。这就是为什么八十九师在第二次战役中冻伤较少的主要原因。图三这张照片是我从其他方面收藏来的，但是在第二次战役时东线战场拍的，他反映了志愿军英雄们在天寒地冻中英勇战斗的光辉形象。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志愿军战士在冰天雪地中英勇作战的雄姿.jpg

（四）

第二次战役后九兵团修整。二十军八十九师、二十六军八十八师、二十七军九十四师番号撤消。番号撤消的原因，是因为第二次战役中，各军战斗减员较大，部队要达到满员可以征召大量新兵补充，但战斗骨干是没法补充的。所以各军都撤掉一个师的健制，将撤掉番号的师的骨干补充到其他未撤消的师去。结果这些被撤消番号的部队的战绩很少有人写了，更没有人来宣传了，甚至权威的史学部门也不了解情况了。这里我想简单地说一下第二次战役八十九师的英雄人物。

11月27日，第二次战役东线作战打响。八十九师任务是牵制社仓里之敌，保障主力对柳潭里之敌的进攻。28日晚10时，部队开始对社仓里之敌发起攻击。受攻之敌一度显得被动，但很快就调整了部署，以坦克组成了钢甲防护圈，与社仓里街区碉堡制高点的火力相配合，阻我攻击部队前进。敌人的这个阵势，这在以往的战争中是没有见到过的。这一度使我攻击部队前进受阻。后对敌人作了阵势分析，认为不能先炸坦克，要先拔除社仓里街区内敌火力制高点，坦克就好对付了。二六六团班长蒋德林和战士吴怀有担任这项任务。他们最后完成任务时，就是与董存瑞一样，誓死如归，舍身炸碉堡，与敌人同归于尽。但领人遗憾的是，他们两位竟然没有列入到二十军抗美援朝英雄和英模的行列中去（二十军抗美援朝战史中记载着他们的名字和事迹，还是同杨根思、周文江、毛杏表等英雄的事迹并列记载着）。其主要原因就是1951年2月18日军召开连以上政工干部总结会议时，八十九师已奉兵团转中央军委令撤消了番号，将八十九师司、政、后机关分别编入军司、政、后各部门；以二六五团改建为军特务团；二六六团直属分队及下属第一营和第二营编入六零师一八零团，第三营编入五十九师；二六六团机关改编为一个担架团机构，直属军后勤部；二六七团机关组成一个新兵训练团机构，所属分队全部编入五十八师；师炮兵团一个营编入六零师，其余编入五十八师、五十九师及特务团。我和师长余光茂已奉调任二十六军政治部主任和司令部参谋长（师长未到任，后留二十军任第二参谋长，回国后又任二十军军长）。由于部队番号撤消拆编，我又调离，没有参加二十军二次战役政工总结会议，八十九师的英雄就这么给忽略了。“一将功成万古枯”，现在想起来，我是多么地对不起英雄，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建议要追授，他们是有名有姓的。

 第一次战役结束时，美帝还认为志愿军“不是一个不可侮的军队”，二次战役后，美帝从心里头承认，“是一个不可侮的军队”。不可一世美帝国主义有史以来第一次承认了失败。抗美援朝一扫了中国人民百年耻辱，在世界列强面前，树立了中华民族不可侮的形象。我们应当记住所有参加抗美援朝的英雄烈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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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文中反映的情况和数字详见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二十军编印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二十军抗美援朝战争战史》

（本文口述者系原福州军区副政委，1952年被授予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二级独立自由和二级国旗勋章，1955年授予少将军衔。执笔者系福建省新四军研究会副会长、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企业管理创新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