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易涨易涨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听了这些狠心的话,我不禁感叹起来,“当初红军来,打土豪,分田地,泥脚杆子哪个不是欢天喜地,一口一声‘红军万岁’!如今白狗子得势了,就把红军骂得狗血淋头了!”
“我们是小人,你们是大人!大人先生,请远走高飞吧!”里面的声音还是一片愤懑,“你们要再纠缠,我们就要请‘大刀会’来啦!”
“你去叫‘大刀会’吧!绑了我们三个,去讨几百千把块光洋的赏钱吧!”“四妹子”也动了肝火,忍不住骂道,“可耻的叛徒!”
老刘用手推了推我和小陈,示意我俩不要与老人斗嘴,自己仍心平气和地亲热地叫道:“大叔!就当我们是过路人,行行好,给点粮食吧!我们从敌人包围圈里冲出来,已经四、五天没吃东西了,饿得快走不动了!我们不给你添麻烦,也不白拿,用光洋换,换个十斤八斤马上就上山,行吗?”
里面的门栓又移动了一点,马上又往回猛栓上了,老人嘲讽地说开了:“红军老爷!你们有光洋,去找‘大刀会’‘还乡团’换粮吧!他们不但有粮,还有鱼肉烟酒,你们去享受吧!”
既然左右恳求,都不开门,我们只好转身了。谁知当我们刚转身准备上山的时候,门却咣地一声忽然开了,一个友好的悄悄的声音传了出来:“同志哥,请进来吧!”
我们高兴得连声道谢,一侧身,从打开的门缝里钻了进去,随着一个弓背老人,走进了房子。老人从烘炉里点燃一支干竹片,点亮桌上的一盏菜油灯,立刻,一张堆着笑容的刻满皱纹的脸从桔黄的灯光里显现出来,不过,泪痕未干的一双眼里,仍布满疑虑的神情。
“大叔!我们红军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办事,决不白吃你的!”大概是想解除老人的疑虑吧,小陈掏出一块银元放在桌上,说:“请快点搞点粮食给我们吧!”
“我们家里哪有粮食啰?要粮,得找村长要!”不知什么时候,黑暗中钻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眨巴着机灵的黑眼睛,说,“爷爷!我去告诉村长,说同志来了!”
“对!对!你快去,请他找些粮食给红军同志!”老人点着头说。我看见,他一边说,一边向着小姑娘努努嘴。这引起了我的警觉:他们是“反水”群众吧?想去叫人来抓我们吗?我便阻拦道:“算了,深更半夜,别去惊动人了!”
“呃,说什么客气话!我们一直盼亲人,想红军,今天红军同志来了,也让大家见一见,别以为尽是白狗子一手遮天!”老人豪爽地说着,烧旺一堆大火,“来,先烤烤衣服,暖和暖和,我去找邻居借点米,给三位同志做顾好吃的!”
趁他出去的时候,我让小陈到门口去放哨,悄声叮嘱老刘,和我分别坐在靠门的两边,把凳子紧贴墙根,不让有人从后面下手,万一出现情况,也便于出门。
不一会,老人端着一碗米回来了,后面跟着七、八个青壮年,他们热忱地代替小陈站哨,连拖带推地请他进屋烤衣、取暖。
我请老人把米给我,让我们自己上山去煮熟了吃,老人连声说:“同志哥难得来,该我们做顿香甜的吃!”一边说,一边把米倒进了锅里,那神气,亲热中分明露出戒备,而那七、八个青、壮年,一边和我们红军长、红军短的谈着,一边却分别围住了我们三个。
“村长怎么还不来呢?”又等了约摸十来分钟,我不耐烦地问道。
“如今年月,找粮难呀!”老人笑呵呵地安慰说,“同志哥,别急!等饭熟了,他就会背粮来的!”
“饭快熟了吧?”小陈烤着衣,问道。
“快了!这鬼天气,雨多,柴火淋湿了,不好烧。再等一阵阵,就请你们吃香米饭!”
老头该不是使缓兵之计?他们该不是派人去叫敌人来抓我们么?看看拖拖拉拉做饭的老人,望望身边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我猛然醒悟:此地不可久留!便站了起来,朝老刘和小陈说道:“既然这里换粮难,我们去别处吧!”
“同志哥!急什么呀,再等一会,饭也熟了,粮也有了嘛!”立刻,我身边的三个汉子从左右方向,装作挽留,上来捉我的膀子,另一个上前,想夺我怀里的枪。糟!遇上坏人了!中了计了!得想法冲出去!我就势拿起坐着的长板凳,利用在家乡从武术师那里学的“凳子功”,来了个“分花拂柳”,左右开弓,猛一使力,将从左右两边上来扭膀子的汉子打倒,紧接着又来一招“斜劈华山”,把凳子朝从前边来夺枪的汉子腰上一砸,闪眼之间,三声“哎哟”,三声“噗啪”,三个汉子都被打翻在地。不容缓手,我又来个“横扫千军”,拿着长板凳一端,一弯腰,朝围着老刘和小陈的几个大汉的双腿猛扫,立刻,那四、五个汉子也象粗木头一样倒在地下。我大喊一声:“老刘!小陈!快走!”
老刘和“四妹子”敏捷地掏出枪,退出门口。我悄声说道:“不要开枪!枪声一响,敌人一围上来,就走不脱了!这几个家伙,我来断后对付!”这时,那七、八个大汉,也利索地翻了起来,顾不上痛,拿着木棍、锄头,追了上来。我打得性起,抓着板凳,左一招“迅雷击顶”,又一招“指天划地”。再来个“举火燎天”,接上一招“弯弓射月”,把他们打得喊爹叫娘,左跳右闪,不过,他们也真顽强,缠住我不放。我想,一不做,二不休,收拾一、两个!我狠了心,手上使了劲,来了一招“*穿针”,把凳角猛朝冲在前面的一个青年的胸部死穴“玄玑穴”撞去。
正在这时,我听见身后大喝一声:“放下凳子!举起手来!“同时,一个硬梆梆的东西,顶到我的腰上!
真糟!他们把敌人叫来了!我们从宁化左右冲突,钻过不知多少道封锁线,想到闽西找党,找红军,没想到倒找上了敌人,成了送肉上砧板!这一回,真革命到底了!啍,老子不能白送死!我这样想着,装着放凳子,顺手拔出驳壳枪,一转身,想射杀从后面来的白狗子,谁知那几个汉子动作麻利,说时迟,那时快,没容我扳动枪机,他们冲上来,死死抱住我,夺走了我的枪。抬眼一看,老刘和小陈也被从外面来的一群穿便衣、带短枪的人抓住了。他们足有三四十个,团团把我们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