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战场情况也起了很大变化， 不仅地理环境改变了， 从过去主要依托偏僻的山地， 到了江南平原的河川湖泊纵横地区， 失去了赖以保存自己打击敌人的大山这一天然屏障， 而发达的公路交通有利于敌人机械化部队的活动； 而且民俗民风也有很大不同， 语言也不通， 加上苏南群众对新四军一点也不了解。在这种形势下， 如何密切与群众的联系， 做好群众工作就遇到了困难。新四军原来所习惯的山地的生活与山地的战斗，所熟悉的那一套做法， 因为环境的改变， 已经完全或部分地不适用了， 必须进行改变。正如中央指出的， 必须向党的干部解释目前斗争形式与过去的根本区别， 因此， 目前的工作方法与方式应与过去的根本的不同。

另外从由红军游击队整编而成的新四军本身来看， 是不是已经适应了这些不同， 作好了应对困难局面的准备了呢？答案是不容乐观的。有些干部对党的政策了解十分差， 表现散漫和不紧张， 学习情绪不高， 工作方法简单等。在战略战术方面也存在着很多的弱点： 一、 由于长期的游击战， 使指战员惯于小部队的动作，而不熟练正规军的大部队行动。二、 养成许多不规则的生活习惯和作风， 缺乏正规军的生活习惯。三、 由于在各个独立的斗争条件下， 使小团体观念和本位主义的发展， 缺乏大团体的精神和协同一致的动作。四、 因处在经常战斗的环境中， 不能进行教育和训练， 使军事技能和战术素养都较落后。五、 更因政治工作的不健全， 在部队中政治水平和文化水平都较低落。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 实现这种转变是一项十分必要和紧迫的任务。

(二)实现全方位转变的主要方面

为了尽快使新四军适应形势的变化， 承担起抗战的重任， 各级党组织和新四军军部及各支队领导进行了不懈的努力， 促使红军游击队和改编后的新四军实现了全方位的转变。这些转变的主要方面体现在如下几点。

首先是对于国际国内形势和中国革命局势认识的转变。

其实党对在红军中进行抗日教育和宣传早在1931 年九一八事变后就开始了。 党中央多次发表宣言， 作出决议， 号召工农红军和被压迫民众以民族革命战争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出中国。 1933 年 1 月首次提出红军准备在三个条件下同任何武装部队订立共同对日作战的协定。倡导建立抗日的武装统一战线。1935 年发出八一宣言， 提出 “停止内战， 一致抗日” 主张和抗日救国十大纲领。中共中央瓦窑堡会议确立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新策略。同时对蒋介石的策略也由 “反蒋抗日” 、“逼蒋抗日” 变为“联蒋抗日” 。这些都为红军实现抗日进行了思想上的宣传和准备。最后促成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 实现国共和谈和第二次合作。在南方坚持游击战争的各地党和红军游击队， 通过各种渠道， 获得一些消息和中央的指示， 开始认识到形势的变化和党的方针政策的转变。各块游击区都根据中央精神， 在政策上作出若干重大调整， 如将军政委员会改为人民抗日军政委员会，将红军游击队改名为抗日义勇军， 政策上也作出些调整， 改打土豪筹款为收抗日捐， 广泛开展抗日救亡宣传活动等。同时结合与国民党地方当局谈判和改编红军游击队， 对指战员们进行了抗日形势的教育和开展政治工作。对此首要的是先做好领导干部中的认识工作。中央派出项英、 陈毅、 董必武、 曾山、 张云逸等负责同志， 分赴各游击区传达中央指示， 进行抗战形势和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教育。经过一系列的思想教育和艰苦细致的说服工作， 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逐步为干部战士所理解， 从而为顺利改编， 完成历史性的转变打下了思想基础。

新四军到达皖南后， 为适应新的战场， 又进行了短期整训， 开展了部队的全面建设。如把毛泽东的《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时期的任务》 、 《为争取千百万群众进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而斗争》 等作为政治教材， 印发部队学习。百倍加强党内和部队中的政治教育和马列主义教育， 认清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 共产党和人民军队在抗日战争中的地位和任务，提高全军指战员更高的政治觉悟，从而了解自身的责任， 提高抗战到底的坚强决心。

其次是在军事战略战术方面的转变。

对于抗日战争的战略战术， 毛泽东等领导人提出 “在整个战略方针下执行独立自主的分散作战的游击战争” 。中央认为， 在敌人的广大后方， 即使是平原地区， 亦便利于我们的游击活动与游击根据地的创立。所以新四军的任务就是： 深入敌人后方， 开展广泛的游击战，达到牵制和分散敌人的兵力， 配合国军主力正面作战， 在持久战中， 争取最后的胜利。在这里值得指出的是， 从整个历史阶段来看， 从八路军来看， 这种战略转变主要体现为从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正规战向抗日游击战争转变。但对于新四军来说稍有不同， 因为它已经是游击战， 只不过是国内游击战向抗日游击战的转变。

游击战仍然是新四军主要的作战方针， 但要适合所处地区的特点， 对游击战术有新的发展， 新的研究， 新的发扬。这种游击战术应不同于华北， 也不能只运用过去三年游击战的经验，应该更加灵活，更加机动， 更加出没无常， 更加变化无穷。这也是根据形势变化和地理环境的变化而进行的转变。党中央还对某些部队不愿深入敌后， 在时局严重时便想向国民党后方行动， 便想恢复内战时期的游击生活的想法给予了批评。

新四军针对抗日战场和日军的战术特点， 形成了自己的战术原则。主要有： 派得力部队配合地方民众， 袭扰与彻底破坏公路、 铁道、 桥梁， 阻敌交通运输； 伏击敌运动部队与车辆， 袭击敌伪薄弱点， 以战斗胜利调动、 吸引、 疲惫与分散敌人； 各活动区组织许多精干游击小队， 从敌空隙穿插敌侧后， 分途袭扰敌人， 断敌交通， 疲扰敌人： 实行民众的游击战术， 与地方民众打成一片， 坚持在侧后作战。有时集中打击敌人， 有时在敌大举进攻中， 在民众掩蔽下化装为民， 以掩敌耳目。 总之就是以游击战为主。 速战速决， 动作敏捷， 机动灵活， 各部队善于独立作战， 经常改变行军的道路与宿营的地点， 善于迷惑或牵制敌人等。同时努力学习和提高军事技能， 使每个战斗员会使用各种武器，熟练各种战斗动作，提高各级干部战术素养，研究对日军作战的战术、特点及水网地区的游击战术。

新四军这些战略战术，“抓紧了自己的任务， 估计了当前的敌情， 估计了新四军本身的特点以及江南战场的轮廓， 可说完全是正确的。” 它一方面纠正了当时部队中少数同志那种不顾及主客观力量的急性病， 另一方面也证明某些人指责新四军保存实力不打大仗的说法是没有根据的， 其正确性也为一年中新四军所进行的战斗和发展所证明。

再次是军队建设方面的转变和加强。

由于长期处于分散游击作战的特殊环境， 原来各红军游击队没有正规的指挥机关， 缺乏严格的集中统一的规章制度和正规的军容风纪。为了实现新四军的正规化， 提出 “只有正规军才能执行抗战中最重大的任务。” 号召全体指战员学习正规军队的生活， 建立正规军队的生活， 迅速使部队正规化， 反对游击队的各种不好的习气， 打破小团体观念和本位主义。新四军组建后， 着手编写军事训练教材， 制订统一的规章制度， 建立参谋工作系统， 明确参谋处就是指挥机关的重要地位， 调集有作战经验的干部任参谋工作。制订了 《参谋工作条例》 和 《军事工作条例》 等。在组织建设方面， 加快新四军中共产党组织的发展， 改变了原来有的班排没有党员， 有的连队没有支部的状况。干部队伍对于新四军的强大有决定的意义， 但不仅严重缺乏， 而且 “干部的水平在军事上文化上技术上政治上都是不够的， 要很好地培养和教育。” 军部一开始就重视抓紧对干部和骨干的培训。筹建了教导队， 下设军事、 政治两个大队 6 个队， 后来又增加青年队、 女生队、 上干队等，多时达 13 个队共有学员 1200 余人。陆续把游击区来的工农干部调教导总队或延安抗大学习， 从延安派来的经过红军大学和抗大学习过，又有带兵、 练兵、 用兵经验的干部加强各级干部队伍。同时补充了大批从沦陷区、 大后方前来的共产党员和知识分子干部；吸收了大量进步爱国知识分子壮大新四军。此外还加强了后方勤务建设等。还有加强作风建设。注意保持和发扬红军时期的优良传统， 新四军八个团就是以 “保持发扬优良传统” 八个字来命名的。建立了坚强的各级政治部的组织与工作， 进行了全体指战员的明确的经常的政治教育， 从而使部队有充分的政治觉悟与坚定性， 坚决拥护与执行自己的抗战职务， 不怕敌人， 不怕艰苦， 不怕牺牲，不受引诱， 任何情况下不动摇， 不灰心， 发扬了指战员忠勇奋发与艰苦奋斗的传统精神和意志。

第四是群众工作方面的转变。

根据中央 “以自己灵活坚决的行动、 模范的纪律与群众工作， 大大的去发动与组织群众， 建立地方党，组织与团结无数的游击队在自己的周围， 扩大自己， 坚强自己， 解决自己的武装与给养” 的指示， 到达抗日前线后， 新四军帮助地方做了大量群众工作。他们知道， 要抗日就必须得到群众的拥护，就必须大力发动群众， 取得群众的支持。当时新四军刚到苏皖一带，老百姓对这支人民军队还不了解。群众不仅看见就跑， 而且实行坚壁清野， 有些强悍的地方， 则不准住房子、 买粮食， 甚至向我们部队开起枪来， 这对开展工作极为不利。所以更应该多做群众工作， 与群众打成一片， 这才有利于开展平原地区的敌后游击战。首先是开展了各方面的宣传鼓动， 召开座谈会、 军民联欢会、 军民代表会及各县动员会等， 宣传抗战。新四军办起了夜校， 教群众识字， 给他们讲抗日救国的道理， 学唱抗日歌曲， 题写抗日标语， 张贴了宣传画， 还演出 《放下你的鞭子》等话剧。新四军宣传群众、 组织群众的工作收到很大成效。宣传解释抗战国策， 抗战前途等， 鼓起群众抗战的信心， 各种团体的抗日活动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第五是对于统一战线工作方面的转变。

这时期， 与游击战争时期相比， 统一战线的范围更加扩大， 内部也更为复杂。敌我友(后来又有伪军)多方混杂， 友军还分派系， 有中央军、 地方部队，态度都不一样， 有的积极反共， 有的保持中立， 但部队之间少有往来， 不利于工作的开展。所以更加需要实现统一战线方面的转变。如果把握不好， 统一战线就会流于形式。中央指示 “要在大胆的向外发展与积极的抗战行动中，来扩大与巩固统一战线，争取更多同情者在自己的周围， 同时扩大与巩固自己的力量。”

为创建抗日根据地， 新四军大力开展统一战线工作。第一、 二支队还派出战地服务团和民运工作队， 配合中共地方组织发动群众， 开展统一战线工作。在各地召开各界代表会议， 宣传共产党和新四军的团结抗战主张， 努力争取社会各界人士同情和支持新四军抗战。积极发动群众， 扩大抗日武装， 组织抗日团体。在不长的时间内， 各乡各县都建立起自卫队、 农救会、 青救会和妇救会。这些组织成为抗日骨干， 配合部队反击日军的 “扫荡” ， 打击和袭扰敌人， 传递情报， 救护伤病员， 筹集粮食， 做好后勤支援等。

对于一些民间武装如游击队， 新四军不偏袒任何一方， 无数次用杯酒言欢、 化仇为友的办法促进团结， 调停各方。公开号召认识民族大义， 号召学习国共两党十年血战能一致抗战的优秀模范例子， 号召一切以中国人为本， 集中一切力量对付日本。这种宣传和态度感动了不少的士绅居民， 取得人民无上的信赖。对这些地方武装， 新四军通过加强政治工作，主要是从政治上争取下层及较进步的领袖，驱逐上层坏分子， 区别情况予以有力扶助或进行改造， 领导其从战斗中锻炼， 整顿纪律， 训练干部等，经过长期协作改造工作， 一般都转化为正规军。如争取天王寺地区的大刀会， 使一两万人转变为抗日的民众武装； 丹阳抗日自卫团扩建为丹阳县游击纵队。

正是依靠这种多形式、 多渠道、 不间断的政治思想工作和军政训练，加强部队各方面的建设， 使南方八省 15 块游击区集结起来的新四军，在较短时间内克服了由于长期分散游击形成的散漫松懈的游击习气和山头主义， 形成集中统一、 具有顽强作风的战斗团体， 在思想上顺利完成了从国内革命战场到抗日民族解放战场的战略转变， 并且最终建设成为执行和维护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做好群众工作的模范， 从而保证了创建和巩固抗日根据地并取得抗战的最后胜利。

(三)转变给予我们的启示

新四军从游击战场向民族解放战场的转变， 给予我们有益的启示。正如陈毅所说： 领导战争和组织革命斗争， 首先在于正确的了解具体形势。有了正确的形势估计，才能定出战争的正确的战略战术， 才能定出革命的正确的策略和口号。这一论述说明， 在形势发生变化的情况下， 一定要审时度势，从革命的大局和人民群众的利益出发， 主动地实现路线方针和战略策略的转变。这一点已经为中国革命的历史多次证明， 这种转变完成得好， 革命就会顺利发展， 并不断取得胜利， 否则就会遭受严重的挫折或失败。这种转变既是十分必要的， 但困难也是可想而知的。毛泽东在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上曾讲到， 这个转变是在敌人、 友军、 战场都有变化的特殊情况下进行的一个极其严重的转变。……转变为游击军和游击战， 才能问敌情和任务相符合， 但是这样的一个转变，便在现象上表现为一个倒退的转变， 因此这个转变应该是非常困难的。新四军依靠党的坚强领导实现了这种转变。

新四军能够实现这种转变，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因为这种转变并不是对以前的做法和经验的完全否定或简单的重复， 而是在对原有做法和经验的学习借鉴与发展， 是在新的形势、 新的情况下的一种扬弃和创新。新四军的前身即苏区时期的红军和三年游击战争时期的红军游击队， 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 都积累了丰富的政治上、 军事上、 群众工作和统一战线方面的经验， 并且将这些已有的经验运用于抗日民族解放战场。

正是根据国内革命战争特别是三年游击战争的经验， 党中央认定： 在跟民族敌人作斗争的时候，大江南北游击根据地的创造是完全可能的。粟裕就认为， 二支队深入敌后首战取得胜利， 就是在主观上有着过去游击战争经验， 并审慎地研讨现在的实际状况等取得的。朱德就认为， 抗日游击战争，“的确从过去十年的国内游击战争中取得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 但又与过去的国内游击战争 “大大不同” ，是发展了的游击战争。这种转变也不是停滞的， 而是随着形势的不同而变化。随着新四军队伍的壮大和抗日反顽斗争规模的扩大， 加之华中平原水网地区的地理特点， 阵地战、 运动战等正规战成了主要的军事斗争形式。

新四军保持和发扬了红军时期的优良传统和作风。主要有具有最高度政治觉悟的军队， 党与政治工作是军队的生命， 官兵平等， 团结一致。新四军是为民族解放和民众利益而奋斗的军队， 有密切联系群众的传统， 与人民群众建立了血肉联系和鱼水关系， 能够深入到民众中， 能够创建根据地， 保证巩固和发展。也有做好统一战线的传统， 情况愈复杂，愈能够使我们的统一战线发展， 造成民族统一战线的模范区域。还有吃苦耐劳， 不怕一切困难， 艰苦斗争的精神， 所以能在困难的地方坚持和发展。正是继承和发扬了这些优势， 将这些优势运用到抗日战场， 进一步得到发扬光大。

新四军第一次全军党代表大会就认为， 三年游击战争能够坚持能够胜利的基本原因在于有坚强的党的领导和全党一致的团结， 在于依靠群众斗争的基础， 在于以武装斗争为骨干， 同时并充分利用各省边区的地形条件发展和创造了灵活的新游击战术，“新四军今天能够在大江南北战胜日本强盗，就是在于继承了这些经验与教训” ， 并且号召 “在今天抗日战争中各个游击区域都值得学习和研究这些经验与教训。” 正因为是在对旧有经验继承的基础上， 并根据新的形势进行发展， 才使得新四军能够成为南方一支模范的抗日军队， 并为夺取抗战的最后胜利立下了不朽功勋。

（本文作者： 中共福建省委党史研究室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