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兵自找俘管营

——淮海战场见闻

周积源

 

    时间如梭，转眼2009年元旦来到。2009年1月10日是淮海战役胜利60周年，60年前的这一天，我方胜利时的狂欢和敌人失败时的悲哀，特别是敌军被俘人员的千姿百态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1948年12月15日，敌黄维兵团被我军全歼，淮海战役第二阶段胜利结束，此时在准海战场上敌军只剩下陈官庄地区杜聿明集团了。12月17日毛主席发表《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震撼了蒋军上上下下。杜聿明执迷不悟，但其高级将领们面对几十万官兵已处于人民解放军重重包围之中，插翅难飞，步黄百韬、黄维的后尘已确信无疑，所以到处一片混乱，吵吵嚷嚷。有的说：“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事到如今，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有的说：“根据当前情况，明知不可待而待之，其不睁眼跳崖，自己找死。”南京的老蒋也如坐针毡，乱了方寸。

    1949年1月8日，我军各路纵队从四面八方向敌杜聿明集团所在地陈官庄逼近，杜聿明命令各部队“自行突围、各奔前程。”此令一出，9日夜间敌军官兵各逃各的，官指军不了兵、兵也不理睬官。10日上午，陈官庄地区“剿总”总部只剩下杜聿明所率的第5军仍在负隅顽抗，何曾几时还骄横跋扈的敌第2兵团中将司令（原第5军军长）邱清泉精神失常了，神色慌张地背着冲锋枪到处乱窜。当他窜到张庙堂阵地高声大叫：“共产党来了！”时，被我军战士击中6弹而毙命。时至下午4点，在我军强大的政治攻势和巨大军事力量打击下，敌人兵败如山倒，战斗终于结束。顿时间，遍地是丢弃的武器装备，受惊无人看管的战马到处嘶叫乱窜。惊慌失措、丢盔弃甲、灰头土脸的敌人举起白旗从各阵地的掩体里爬出来，有的求饶、有的讨吃，大惊失色的官太太们叫夫喊儿，所见之处一片狼籍。

    淮海战役第三阶段共歼灭敌“徐州剿总司令部”及邱清泉第2兵团、李弥第13兵团、孙元良第16兵团共252150人。多少村庄、多少阵地、大路小径到处是衣冠不整，疲惫不堪的俘虏。押送、管理、教育、鉴别、遣送俘虏的任务非常之重，有时成百上千的俘虏就是几个持枪的解放军女兵或民兵押送；有的竞是俘虏中的带头人领着寻找俘管营。到处是俘虏，分不清是哪个单位，哪个部分的人。被俘的一些敌高级军官见此情景，摇头叹息可悲，有的说，天助解放军也！

    有位战地记者问一个被俘的军官，“解放军对你们看管并不严，你们为什么不趁机逃跑呢？”被俘军官说：“现在长江以北共军控制的几大地区已经连接成片，往哪里跑？就是跑了，前途又在哪里？”记者又问一个被俘的士兵：“你们为什么不跑呢？”这个俘虏兵说：“我是被国民党抓壮丁来的，当了他娘的两年兵，不知挨长官打骂多少次。现在当了俘虏，共军也没有打骂、侮辱我，饭不够吃，解放军还叫我们先吃。口口声声叫我们被俘的兄弟们，我为什么要跑？”又一个俘虏兵哭着向记者和周围的人诉说：“俺在家给地主当长工，吃不饱、穿不暖、牛马似的干了一年，到头来还欠地主家田租，俺爹找地主老财评理，被地主的狗腿子毒打一顿，又强迫俺顶替地主的儿子当壮丁。当兵后又受当官的打骂。这个熊兵我早就不想当了！每次打仗，我的枪口都抬得高高的。老天做证，俺没伤害过解放军，当了俘虏俺高兴，这条命算保住了，昨天送俺的解放军兄弟告诉俺，他也是穷人家的娃，他说若是俺愿意跟他们一起干，他们欢迎。一起干就不叫俘虏兵了，而叫解放战士。俺不想跑，也不会跑，俺要当解放战士。”这位俘虏，不，这位阶级兄弟的一席话赢得了一片掌声。

    战斗结束四五天之后，还有零散的战俘因为没人收容而主动寻找我方单位收留他们、或送他们到俘管营去。

    有一天下午，我正在执勤，残雪未融的村头来了三个面黄肌瘦、披着半截军毡，全身长满虱子和疥疮的敌军失散人员，他们见我是个解放军小兵，大胆向我走来。听口音，他们是两广（广东、广西）人，他们连讲带比划地和我说话，我也连猜带问地明白了他们说的意思。他们告诉我，他们被打败之后，被埋在掩体里，等他们爬出来的时候阵地上已见不到人了，现在他们没处去，也没有饭吃，要求解放军收容他们。他们中的一个人背着军用药箱，说自己读过医务学校，是卫生兵。我把他们领回单位，领导分别和他们谈话，最后确定把背药箱的卫生兵留下，另两人被送去俘管营。渡江战役后，那个卫生兵成为我军野战医院一位军医，若干年后成为受人尊敬的科主任。

    进军福建时，我所在的连队，60%以上的战士是解放入伍的，其他连队也差不多，后来许多解放入伍的战士成为我军的领导干部。

    60年过去了，我军宽待俘虏的政策是毛泽东军事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新时期建设中国军队的组成部分，它是人民军队本质的体现，也是巨大的战斗力。

（摘自《战争年代》2009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