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爸爸讲那解放福建的故事
（七）
陈鲁生

    我的爸爸陈超凡，解放福建时在福州军管会工作。
    爸爸对我说，10兵团进军福建，1949年8月17日解放福州后，华东军区即宣告华东军区福州军管会成立了，韦国清任军管会主任，我爸爸任军管会政策研究室主任。军管会成员身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服、头戴军帽、胸前佩带解放军胸卡，唯一不同的是左臂上配戴有《福州军管会》的字样臂章。福州军管会韦国清主任和政策研究室办公地址，主要在现今北大路17号半野轩。半野轩大院内紧临湖面有一幢平房，前有长廊一字排开，韦国清主任在其中几间办公生活，指挥福州城市的接收管理，因此半野轩是军管会有代表性的旧址。
    如何接管新区城市呢？部队进城接管城市，不能像当年进农村那样，干部都下乡搞工作团，必须首先要按政府工作那样，建立起部门工作，把领导机关充实起来。遵照中央制定的“自上而下，原封不动，各按系统，先接后管，坚持立场，逐步改造”的接管方针，福州军管会内设置军事部、政策研究室、卫生处、财政部、文教部、公安部、政务部、俘虏管理处八大系统，可以与国民党旧政权各系统实行对口进行接管工作。为了方便接管且又不影响城市交通，那时八个部处办公地址很分散，分别使用了伪警察局、伪保安司令部、伪中央社、伪市政府、及省立医院、师专学校等。当时福州军管会政策研究室主任陈超凡同时还兼任福州军管会文教部副部长。他除了配合韦国清主任处理福州市旧政权接收管理和城市功能恢复等有关工作外，同时直接负责接收福州学校等部门及相关事业单位。他还担任新成立的福州市委宣传部部长，也是当时报纸宣传、电台广播、图书出版发行的舆论负责主管之一。福州市军管会很快展开了全面接管工作。
    军管会是在城市解放初期实施军事管制期间，城市的最高权力机关。当时军管会的基本任务，一是迅速肃清反革命残余势力，建立革命秩序；二是接收国民党党政军各级机构及其所经营的各种企业，没收官僚资本，妥善处理旧职员；三是迅速复工复业，慎重合理地解决劳资关系，建立新的贸易机构，调剂市场物资，建立人民币信用；四是接管文化教育机构，使学校迅速复课，出版报纸，开播电台，宣传党的政策；五是建立群众组织，建立人民政权。凡属设在福州市的国民党省、市各级政权机构、工厂企业、文教卫生事业单位，由福州市军眚会统一接管。接管要依靠工人阶级，团结知识分子及其他劳动人民，团结民族资产阶级及爱国民主人土，发动群众协助搞好接管工作。待一切新的市政机关均已建立城市革命政权就续之后，军管会任务大体完成，城市秩序安定，军事管制即行结束，军管会亦即撤销。
    福州军管会的全套班子、人马是从华东军区苏州军管会南下转过来的。1949年4月三野十兵团渡江解放南京苏州后，即成立华东军区苏州军管会，由十兵团政委韦国清任苏州军管会主任，陈超凡时任苏州军管会调查研究室主任。苏州军管会的主要骨干从十兵团内抽调，军管会调查研究室在当地还吸收了苏州地下党推荐的一批革命青年苏州大学生。这张照片上是福州军管会政策研究室成员合影，如黄德明就是苏州东吴大学的地下党学生。苏州解放初期，苏州军管会从旧政权手中接管了苏州社会各方面工作后，苏州城迅速被我军控制，成为我军集结和解放上海的前沿阵地。第三野战军副司令员粟裕在此部署指挥第九兵团、第十兵团成功发起了解放上海战役。
    早在1949年初，党中央就开始准备长江以南军管体制和机构建设。淮海战役等几个重大战役结束后，南京、上海、武汉已处在我军的直接威胁下，战争的胜负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历史潮流已经转向。倒是蒋介石留下的一个个通货膨胀，生产萧条，人民群众生活无着落、人心慌慌的江南重要经济城市，能否在新政权手中重拾生机一扫颓气，这对于赢得武装斗争的共产党来讲，真是一场新的考试。为此华东部队及时开展整编、整训。
    1949年1月，淮海战役刚胜利，我爸爸时任华东野战军24军18师政治部副主任，还来不及洗去硝烟和征尘，就接到新的政治任务，到华东野战军政治部报到学习，研究如何接收城市，管理城市。我爸爸1933年在北平加入中国共产党，毕业于日本明治大学政治经济学部经济系，曾学习过《资本论》、《政治经济学》等著作。现在结合新形势他学习了中央关于接收、管理城市新制定的《约法八章》、《三大公约》、《十项守则》等重要文件和毛泽东的《将革命进行到底》，为建立新政权作了充分思想准备。为了保证在部队渡江南进中严格遵循注意事项, 华野以简明通俗的文字编成“约法八章”、“入城守则”、“新区农村工作手册”等文件颁发全军，对部队进行进城纪律教育、常识教育，要求深入学习，人人知晓。1949年2月，根据中央军委命令华野部队实施了统一整编，华东野战军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十兵团成立，叶飞任司令员，韦国清任政委，陈超凡任直属政治部主任。根据中央军委赋予的任务，第三野战军第十兵团兼福建军区，解放并接收和管理福建。整编中华野统一调配了兵团、各军的军政领导干部、兵员武器装备，部队实现了“既是战斗队，又是工作队”的转变，为走向新的城市和地区打下了基础。
    十兵团进驻福州，苏州军管会全套班子也进驻福州，已有了苏州军管工作经验，福州军管工作进展比较顺利，福州军管会成立，首先张贴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1949年4月25日签发的 “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即“约法八章”）， 布告中毛主席写道：“人民解放军所到之处，深望各界人民，予以援助，特宣布约法八章，愿与我全体人民共同遵守之”。“约法八章”是中国共产党对新解放城市的八项基本政策，即保护全体人民生命财产；保护民族工商农牧业；保护一切公私学校、医院、文化教育机关、体育场所和其他一切公益事业；保护外国侨民生命财产安全；没收官僚资本；有步骤地废除封建土地所有制；对国民党各级政权的一切人员除了怙恶不悛的战争罪犯和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外，只要是不持枪抵抗、不阴谋破坏者，一律不加俘虏，不加逮捕，不加侮辱；一切散兵游勇，均应向当地人民解放军或政府投诚报到交出武器。

    （续）

    解放军进城前，福州地下党已经开始张贴“约法八章”布告，老百姓欢欣鼓舞，解放福州战斗中，福州工人学生，广大市民热烈欢迎解放军，国民党伪绥靖署附近的墙壁上便出现“欢迎人民解放军”、“惩办战争罪犯”等标语。福州解放时城市没有遭受很大的战争破坏，解放前夕中央派一批秘密党员进入福州做策反和统战工作，争取了一批国民党上层人士安全留在福州．这对于稳定民心、顺利接管起了很大作用
    军管会军事部接管伪政权，严格执行“约法八章”，区分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和放下武器的旧政权各级人员。伪政权这些人面对军管会人员到来，最怕我们杀他或者关押他。如军管会军事部进入中央航空公司，找来他们几个课长，课长们以为到军事部凶多吉少，故把自己的钱等金银细软都交给老婆，还交待说假如今天开会到下午一点还不回来，你们就赶紧走。结果没想到军管会信守约法八章承诺，不俘，不捕，不辱。到了下午一点，这几个课长家眷带着东西集合起来准备走时，看见自己的男人都回来了，喜出望外。这样一来，国民党绥靖署各处的人消除顾虑，都到军事部来报到了。接收伪政权工作，仅用7天时间，完成了接收40个伪政权单位，伪人员805名。有伪军事机关如福州绥靖公署，伪保安司令部，伪闽北师管区司令部……，伪空军系统如中央航空公司，伪空军第四供应分处，义序机场等及人员、航空器材、飞机……，以及伪联勤系统如福州补给分区司令部、被服库、军械库、通信器材库……。
    福州毕竟是省会城市，国民党反动统治政权构庞大，政治复杂。解放前夕国民党特务头子毛森在福州作了“应变”部署，布置潜伏下来一批特务；福州守敌被我军歼灭了5万多人，还有数千的散兵游勇流落在社会上。再加上粮食匮乏、物价暴涨、工厂倒闭、农村破产，交通阻塞、海上被封锁；所以福州的接管仍然面临着一大堆棘手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福州军管会采取许多措施，千方百计保证接管工作的顺利完成。
    首先，按“先接后管”的原则，迅速地把国民党省、市政府以及国民党中央在福州所设机构的财产、物资、文书、档案一概接收下来，登记造册。对12000多名旧职员，按照《约法八章》的规定，除罪大恶极者外，一律实行“包下来”政策。因为这些人大多数还是有技术、有能力、有知识的劳动者，愿意为新的人民政权继续工作。凡是自愿留下来工作的，在薪金未确定以前，均按人发给1万元(旧币)、大米30一50斤作为维持生活费。愿意回原籍改业者，发给足够的路费送其回原籍参加生产带动。这个“包下来”的政策，就是执行毛主席的指示，没有房子挤着住，三个人的饭匀给五个人吃。大家一起克服困难，共同为人民政权工作。这个政策对于团结多数起了很好的作用。
    其次，动员社会各界力量抓好治安。当时流散在社会上国民党败军的散兵游勇大约有七八千人，他们大多是农村中被“抓壮丁”抓来的农民。这些散兵游勇如不加以收容，很可能因生活无着，铤而走险，滋扰社会治安。为此，福州军管会专门成立了散兵游勇收容所，在各人民团体的协助下，短短的个把月内就收容了6800多人，其中资遣返乡的有4600多人；少数愿意留下的，经过思想教育改造后补充了人民解放军队伍。
    福州反动党团、警特机构有40多个，除少数反动头目逃跑外，大部分的旧警员都留下来了，连福州市公安局长也投诚自新。福州一解放，军管会军事部立即介入，把所有旧警员集中起来，宣布政策，组织学习。这一部分人政治历史都比较复杂，且作风习惯恶劣，在市民中印象不好，但多数人是可以改造利用的。所以经过短期教育改造后，就给他们做了安置，使他们在管理交通、维持秩序以及消防、治安上继续发挥作用。政务、军事系统的接管不到半个月就基本结束了。文教、卫生系统的接管花的时间长了一些。我们接管了60多所公立大、中、小学，没有撤换一名校长，还给被国民党反动当局裁解的220多名教职员工恢复了工作。因此，福州市的公私立学校到9月底都陆续恢复上课了。
    第三，妥善处理金融物价问题。这是恢复生产、安定人心的中心环节。当时福州全市人口40万，失业无业者达10万多人。解放前夕国民党政府滥发纸币，“银元券”变成废纸。福州解放时，军管会宣布废除“银元券”。采取临时性的强制措施规定了人民币与银元的收兑比价，让人民币占领市场，这个任务交由解放军战土来执行。军管会还用最快速度运进了粮食2万余斤投放福州市场，迅速稳定人民生活，军管会派人进驻福州电厂组织恢复生产，福州城市很快亮了起来。军管会进驻福州不到一周，“福建日报”出版发行，“福建人民广播电台”开始播音，“福建省新华书店”开始营业……，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声音迅速笼罩在新福州。
    为加强爱护人民战士，并协助人民政府建设新福州，福州军管会又及时颁布5项规定，要求各机关部队均需严格遵守，如乘坐公共汽车须照章购票，不准进电影院、戏院等娱乐场所，不乘坐人力车。……当时军管会进驻的单位，国民党一些旧人员以看电影为诱饵，拉拢刚从农村走进城市的解放军战士，企图影响军管工作。但军管会保持了严格纪律。这一时期，军管工作十分紧张，斗争十分激烈，但军管工作在人民群众支持下进展很快。9月24日南下服务团抵达福建，军管会主任韦国清就立即动员南下服务团配合军管会，以服务团为主力，在福州城乡开展新政策宣传活动。
    军管会主任韦国清政委为和省政府主席张鼎丞立足福州负责军管与接收同时，十兵团叶飞司令员率领部队向南追歼南逃泉州、厦门之敌。当时泉州、厦门等沿海一线尚未解放，国民党残余势力尚在抵抗。因此国民党始终对福州进行骚扰破坏。9月18日国民党派2架飞机袭击福州，用机枪扫射，福州居民死亡伤50多人。10月2日，福州即将召开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和福州解放大会前夕，国民党6架飞机二度空袭福州上空扫射、投弹10余枚，福州居民伤死2人。国民党残余敌特人员还将暗杀军管会领导作为目标，斗争相当激烈，但由于保卫严密，一时难以得逞。于是匪特便向军管会部长们的孩子下手，1950年初，军管会政策研究室主任陈超凡的女儿，我的姐姐陈苏生就被特务杀害了。
    陈超凡的女儿陈苏生是诞生在新四军抗日根据地苏中地区而取名“苏生”。 福州解放那年她9 岁，父亲让她在仓山上小学读书。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每天上学放学都由警卫员接送。长期在抗日根据区、在解放军留守处成长起来的苏生很懂事，她知道军队要和人民群众密切联系，军队不能在人民群众中搞特殊化，军管会还颁布5项规定。因此有一天上午上学，她对警卫人员说，她不要护送，要自己去学校，好在学校也不远，警卫员拗不过她放松了警惕。谁知事情就发生了。苏生上午上学后到晚上都没有回来。苏生的母亲谢莫京、舅妈郭冰和警卫员等人在周边、在各交通要道四处探寻没有着落。几天后，就在仓前山省军区陈超凡的驻地附近的农田里的草棚内，发现了苏生的尸体，她是被人勒死后抛尸在草棚内，后查明她是被国民党匪特所杀害，敌特公然向军管会威胁。陈苏生经历了最艰难的战争年代，却在解放后新生活刚开始的时候被敌特杀害，陈超凡为此悲愤不已，他没料到他正在为福州人民安居乐业奋斗之时，却没能给自己的孩子带来新的生活……。唯一使他感到欣慰的是军管会为摧毁国民党旧政权，建立人民共和国福州新政权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1949年10月2日，他参与组织召开了“福州人民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和福州解放庆祝大会”、举行了建国大游行。福州全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万人欢庆，盛况空前。10月20日，他又参与组织召开了“福州市第一次各界人民代表会议”，市长韦国清作《福州市两个月来接管与施政工作的报告》，大会通过代表提案33件，讨论并通过市政府施政方针，确定福州建设大计。一个新的福州正在诞生，省会城市福州终于回到了人民手中。